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結束才會開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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結束才會開始

為期一周的調度培訓班圓滿結業了,用老師的話說,同學們每天都沈浸在怡情高效的氛圍中。那些取得了證書的幸運兒肯定也是這麽認為的。

憑心而論,在年過半百的學員劉慶東看來,這是一次收獲頗豐的公派學習。暫不論好吃好喝好招待,一日三餐花樣繁多,雞鴨魚肉變著法兒地烹制搭配,包子、餃子、豆腐腦不限量地可勁造,比起十幾年前來此拓展訓練時,只給幾塊排骨有了天壤之別。自助的方式雖比不上“大領導們”享用的龍蝦鮑魚、刺身飛蟹食材那麽的精良高端,更沒有幹紅幹白大綠棒子來見證友誼。做為不及契訶夫筆下八品文官波爾菲裏的小小運轉員,也算是竊喜偏得啦。

當嫌貧愛富的味蕾得到了滿足之後,如同高壓母線裝上了動態無功補償器SVG,從而穩定了人心,保障了學習的勁頭兒。大快朵頤飆升了幸福指數,疊加上專家們詼諧幽默的推波助瀾,頓感課程所涉獵的內容愈發得生動多彩了。就連幾個白發蒼蒼已近遲暮之年的老師傅,也扛住了瞌睡蟲的誘惑,咧著嘴、瞇著眼聽評書般入了神,以至於免費提供的長白山專用礦泉水多費了好幾箱呢。

實話實說,劉慶東比他們強不到哪兒去,雖然幹了三十多年的發電運行,但成天只是圍著汽輪機打轉兒轉,對於電網系統的整體構架和運維營銷知之甚少,更別提跟上級電調溝通的專業術語如何表述,操作票裏啥時候用大寫的一二三四,啥時候用小寫的1234傻傻地分不清楚。“老牛亦解韶光貴,不待揚鞭自奮蹄”的他,洗耳恭聽方令其大開眼界,最起碼整明白了,局裏十幾個科室的名稱,幾百號人都是管啥的啦。

縱使上了年紀歲月不饒人,精神頭比不上來自兄弟電廠濟濟一堂的小丫頭、小夥子們,這些人尖子個個氣宇軒昂談吐不凡,眼神游移不茍言笑,堪比一只只賊精八怪的小狐貍,必定在不久的將來,不出意外的情況下,成長為獨當一面的能臣花魁呢。

“莫道桑榆晚,為霞尚滿天”,自感老是老啦!卻也沒有衰退到聽了上句忘掉下句的程度,實事證明腦瓜子還是平穩順暢的,最起碼考試的卷紙寫得密密麻麻嘞。

最值得慶幸的,充當導員的老師們也是通情達理之人,穿插著安排下午停課休息,讓大家抽空去飽覽這座“浪漫之都、時尚之城”的濱海風光,深刻體會偉大導師弗拉基米爾·伊裏奇的那句名言“不會休息的人,就不會工作”。

正是利用零星的課餘時間,劉慶東馬不停蹄奔向城市的各大網紅景點,只是濱城的底蘊太厚重了,活脫脫一部打開的近代史教材,隨處可見飽含心酸淚的老建築,和提振民族心的新地標,僅靠忙裏偷閑的兩個下午,是絕對不能悉數打卡到位的。

這不,直到培訓班解散的當天,他還意猶未盡,打算把剩下的幾處一氣兒逛完嘍,不留遺憾。也是,原定的行程安排可以再休息一天,他不像一起來的那幾位戀家的同事,恨不得無縫銜接立馬返回沈陽去,若是沒有明文規定,預訂的火車票必定會改簽了又改簽,讓人誤以為哥幾個家裏有等著吃咂的孩子,或是他們自己就是那孩子。

各自按各自的想法相機行事,吃過午飯紛紛退了房間,大家做鳥獸散,轉眼間便走得幹幹凈凈。這裏的客房被訂得滿滿的,一個培訓班接著一個培訓班,比盛京醫院的生意還要火爆,也只好另外找家賓館再留宿一晚了。劉慶東獨自一人拖著旅行箱,沿著培訓中心的林蔭道往西門去。

來得不湊巧,塑膠坡道兩旁高大的鵝掌楸剛過了花期,繁密碧綠的葉子在風中疲憊地耷拉著腦袋,恰似勤快的浣娘晾曬在枝丫上的小馬褂,用最後的一點兒力氣為路人遮蔽住正午的陽光。一片片別致的輪廓讓人浮想聯翩,若待到秋風起,必將呈現出漫天驕矜絢爛的金黃,猶如一隊隊被滿清皇帝派來守護這院子的貝勒貝子,讓這院子更平添上幾分雍容華貴。

說到這培訓中心的院子,真可謂今非昔比啊!植被茂盛、小橋流水,樓館屋舍高低錯落依山而建,上次來哪裏有如此的氣派呦,那時,由老舊發電廠改造的學校灰頭土臉的,到處是雜草叢生的工棚,和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器械,宿舍的墻壁上寒磣地印著滲水的額吝。外立面斑駁的教學樓極像裹著氈布頭巾的漁家老娘們兒,孤零零地立在荒涼的海灘上,迎面呼嘯著暴虐的海風,提心吊膽地期盼著自家漁船安全歸來。

眼下校園可改頭換面啦!令精衛鳥女娃都瞠目結舌的填海造地,狂魔般將海岸線延伸到兩站地之外,在跨海大橋的這一端建起了商圈,四周蓋滿了均價三四萬的高樓大廈,原來的大腦瓜島砣已經深入內陸成了山丘,這是實實在在的大刀闊斧“敢叫日月換新天”,可不是加了美顏濾鏡瘦臉大眼的表面粉飾,更不是推倒幾根柱子、搞個噴泉燈光秀那麽容易簡單。

一路走來還頗耗時間,在校門口思量片刻,便拿定主意先去離此不遠的黑石礁公園,因為前些日子在抖音裏瀏覽到,那裏有聞名遐邇的自然博物館,十幾億年前形成的巖溶海蝕景觀,還有很美很浪漫的彩虹路。至於魔幻神秘的熒光海,這個時辰去肯定不行,要想欣賞得晚間十點鐘以後,而且還得是峨眉月、漲大潮的晴天才有偶遇的機會。

劉慶東查詢手機裏的高德地圖,制定了出行的路線,估算距離並不遠,就在海洋大學的東面,記得那是座老高校,早先年叫做水產學院。他沿著掛滿碧冬茄花籃的大道尋過去,綠化帶上栽滿了“報得三春暉”的萱草,盛開的花朵像一支支高昂的鍍金小喇叭,有愛心的植物學家給它起了生動的名字,金娃娃萱草。

他無意間發現,老城區的發展似乎停滯了腳步,十幾年來沒有太大的起色,難道只是大扒調任的原因嗎?打購物中心拐過去,一直往南走到海防林,不用特為地去尋,在松風柏韻的映襯下一座藍頂白墻的歐式建築最是搶眼,劉慶東在網上見過,知道那裏就是目的地自然博物館嘍。

博物館是找到了,一目了然,可黑色的遠古礁石呢?順著海灣放眼望過來,再望過去,延綿一千餘米跌宕起伏的碧波中只有零零散散的灰色礁巖。還是問問明白人吧,不能像只沒頭的蒼蠅在火辣的日頭下胡亂去撞啊。

岬灣堤岸的圍欄旁佇立著幾個釣魚人,他們正聚精會神地盯著魚竿,生怕稍加溜號,辛辛苦苦等來的海魚瞬間脫鉤嘍。這些專註的人兒啊,仿佛對身邊的事物置若罔聞,完全沈浸在自我封閉的世界裏。

也有例外,從那邊有說有笑地走來兩個人,一前一後一老一少,手裏也拿著釣具。從遺傳學的角度分析他倆一定是父子,模樣長相、舉手投足、說話腔調,就連小舌頭的長短都達到了驚人的吻合,用“從一個模子裏扒出來的”來形容絲毫不過分。

頭發稀疏的老者手裏握著根路亞竿,纖細輕便的兩節直柄竿配上紡車輪做工精致,打眼一看便知道是高檔貨,價格不菲。那線端的鉛頭鉤上穿著綠色的假餌,矽膠的小魚兒顫顫巍巍地如同活的一般。

二十啷當歲的小夥子緊跟在老者的身後,時尚的遮陽帽擋住大半張臉,水晶墨鏡架在幾乎平坦的山根上,想當年執著的愚公鏟得也沒有這麽徹底呀,身不由己的鼻托只得向下遷就著。若是沒有鼻梁骨的阻攔,一定會蕩起秋千。如此一來,更加烘托出凸凹不平的酒糟鼻,本就飽滿圓潤的準頭顯得尤為突兀啦,這是玫瑰痤瘡惹的禍,青春期生活不規律導致內分泌失調的結果。

衣著考究的年輕人不住嘴地講解要領,比比劃劃一副釣魚高手的架勢,催促著屢試屢敗的老子鼓足勇氣趕緊拋投。

富有特色的方言劉慶東是聽出來了,不是當地的海蠣子味,一股濃重的苣蕒菜味,土得都快掉渣了,劉慶東心想極有可能他們與自己是一個地方的人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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